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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权见朱棣语气一滞,立刻状若诚心道:“还望四哥指教。”

    朱棣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如今皇上最最担心的,怕就是你我互为援引,起了反心,否则也不会拿你五哥做筏子给我们兄弟们瞧。司礼太监是去宁王府宣旨,你却不在,反跑到我府里头来了,难保皇上不会起疑。你得想个法子,从京师安然无恙地返回。不过,你一向游离于皇权争斗之外,想要让皇上相信并不难。至于怎么让皇上相信,四哥也是只想当个闲人,我自有法子。”说罢,压低了声音,将他是如何处置甘棠的,耳语给了朱权。

    朱权不听则已,一听差点惊呼出声,被朱棣一个眼神示意过去,他望向门外,便生生地将这一声到了嘴边的惊呼给吞了回去。

    思量一阵后道:“四嫂身子尚未好全,又往冬日里过了,瑾儿的身子也须得我回府照看,不如寻个由头,给皇上呈一道请罪的奏折,不去便是了。左右父皇在时,也是不爱拘着我,众人皆知,我一向闲云野鹤惯了的。”

    朱棣眉毛一轩立刻道:“十七弟万万不可,五弟刚刚被废,那是坐实了罪名的。皇上以诗诚意相邀,你若不去,皇上给你扣一个心怀不轨抗旨不遵的罪名,便是一个实实的话柄,且还是滞留在我燕王府,更叫皇上起疑,如此便可连消带打一箭双雕。你应该明白,如今的皇上不比父皇,历朝历代帝位更替若非帝王无子的话,都没有传孙不传子的先例。故此,即便我们这些叔叔们没有二心,也会叫皇上坐立难安。因而这一趟,你不能不去,非但要去,还要使得皇上对你毫无芥蒂地令你全身而退。”

    奚梅一声幽幽轻叹,由姝娈陪着,慢慢地向湖边走去。她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理个清楚明白,这皇家,这兄弟,这叔侄,明明是世间至亲的感情,却被这样至疏地分分算计。那夫妻呢,至近的夫妻之情,会不会有至远的尔虞我诈?她渐渐对于朱棣的如履薄冰有些感同身受,她突然想多懂得一些,再多一些,这样,她是不是就能替朱棣分担一些?这样朱棣是不是就能快乐一些?

    自从三宝跟她说过那句话,她便开始明白,朱棣其实不是忘记接阿蕊过来,而是在故意拖延,她也渐渐晓得,原因无它,只因阿蕊身份来历不明。阿蕊的性子,言行举止,确实是有些不同寻常,怕是有些不为人知的缘故在里头。只不过,她没有想到,她不过无意间请朱权前去探望妹妹,也成了朱棣算计朱权的一步棋。这令她,有些惶然而不知所措。

    “而且,”听得奚梅渐渐远去的声音,朱棣突然噙了一丝笑意在嘴角,“十七弟此来,当真只是为了你四嫂的身子?皇上邀你进京固然在你我所料之外,你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折回燕王府却也是在我意料之中!”

    朱权淡然一笑:“这是自然,何事能瞒得过四哥去,纵然皇上不宣召,弟弟我来燕王府之事只怕早晚也能传到皇上耳中,当今皇上有没有容人的雅量,一试便知。至于四哥,如今新婚燕尔,儿女情长,不知是否还有昔日的雄心壮志?弟弟此番进京只怕也会险象环生,四哥既然觉得弟弟该去,那应该也能保得弟弟安然无恙,是也不是?”

    朱棣眼睫不动,心中念及朱允炆与阿蕊那一层说不明道不清的干系,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与你四嫂大婚,请你做媒,加之成婚后你四嫂身子一直不适,你乃是杏林个中高手,我便请你留在王府为你四嫂诊治,正因如此,你才一过七七四十九日就又赶来燕王府替我看顾你四嫂的身子。你再将这琴带上,闲暇时,为皇上弹奏一曲,好叫皇上相信,你并未荒废时光,只是全醉心在了琴技之上,琴艺大为精进。”

    朱权也是眉目泰然:“四哥与四嫂恩爱早已传至北平城的犄角旮旯,只怕京城也早已收到消息,只不过,弟弟倒不觉得单凭在四哥府中软磨硬泡了一方琴便可令皇上对我疑虑尽失。”

    朱棣深深地望着朱权:“十七弟大可放心,到了京师自会有人替十七弟从旁周旋,再者即便陡生变故,四哥也不会叫十七弟孤掌难鸣,十七弟一身本领想要全身而退想来不难。否则,又怎么屡屡以身犯险,即便我诚意相邀,十七弟却也是毫不避嫌大喇喇地前来呢。前朝蛮夷好战嗜血,在十七弟近年来的着意压制之下,只怕也是不安分的吧?”着意两个字,朱棣说得颇为意味深长。

    “有了四哥作保,小弟自当放心跑这一趟京师了。”朱权笑得心照不宣。

    朱棣想起一事,又道:“还有,你四嫂嘱托你的事情,万不可忘记,回府前,先来告诉你四嫂一声,好叫你四嫂安心。当然,皇上那边,你为何要在回大宁前,先来燕王府一趟?也须得先做个交代,别叫皇上起了疑心,再则,要小心宁太皇太妃身边的那位禄公公。”

    朱权深深颔首而笑,兄弟二人俱已得知对方心意,朱棣呢,是要让皇上相信,在当下的燕王心中,如今只有奚梅,此等儿女情长之人,如何还能再有问鼎天下之雄心。而自己亦是一如既往地喜好抚琴弄月,对凡尘俗世的纷纷扰扰,不胜其烦,更别说与朱棣沆瀣一气,平地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