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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权亲自给小女取名朱智晗,对外宣称宁王长女,由王妃抚养,一应的乳母丫头竟是比着郡主的仪制来配,将一个生前无名无分的女子所出之女日日捧在手心,如此盛宠无疑让众人再度知晓了此女在王爷心中的份量,无人敢再猜忌此女的出身。

    五月末,朱权终集广陵散之零星曲谱大成,日日在府内将聂政刺杀韩王得偿夙愿,自己毁容而死这一传说用琴声诉说得慷慨激昂时,朱柏一身布衣悄悄潜入宁王府。

    远处草原的夜色似一汪清水中被蘸满墨汁的狼毫笔不经意地一划,被晕染开的墨于暮霭四合中一涡一涡由浅入深地漾了开来。一轮明月自天边徐徐升起,虽是盛夏的夜晚,草原却带着它固有的沁凉披罩在朱权和朱柏身上。夜风吹来时,二人宽大的袖袍被注满了无限的悲凉。

    朱柏的手轻抚墓碑,“朱门宋氏之墓”。“朱门宋氏”,她曾经在他怀中,闪烁着一如晨起时凝聚于花瓣上的露珠般清澈的眼神不屑道:“我只嫁朱柏,绝不嫁湘王,我才不要进那王侯公卿之门。”是哦!她从来都是这样一个宁折不弯的女子,可如今,他终于让自己只是朱柏,她却永远的离开,他与她之间,竟然隔成了生死!

    朱柏低低问:“她可有话留给我?”

    朱权摇首:“瑾儿曾言,是九月她自己松了最后一口气,什么话也没留。”

    朱权看不清朱柏脸上的神色,只听见他道:“我想单独陪她一会儿。”

    朱权颔首离开,朱柏缓缓地跌靠在墓碑旁!

    月光如银如铺如洒,自遥远的地平线漫漫而来,仿佛带来了九月干净的声音执着相问:“因为我有了身孕,皇上又步步紧逼,你才肯死而复生放下这湘王的身份来娶我,是也不是?”

    他真的只是迟疑了那么一点点,她便跑开了,再也不曾理他。

    最后那一次,她的声音中几乎要带着恨意了:“一定要哥哥死,才能换来我们的生么?若是如此,我宁可不要,否则余生定会夜夜被噩梦缠身,生不如死。”

    朱柏不是没有想过偷龙转凤李代桃僵,可奈何即便是在景元阁中,也有皇上的眼线隐在暗处叫人背脊发凉,慷慨赴死之人稍有不慎便会被皇上察觉功亏一篑,宋汾又一意求死以命换命得小沐的现世安稳和九月一生福康。

    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注1)她本就是九月凌霜而开的那朵菊花,从不会损折半分心志。是他一厢情愿地以为她有了他的孩子,就算是为了孩子她也不会忍心离去,他终究还是看轻了她,生生将她逼向了绝路。他抱着墓碑仰天,恸哭到失声!

    即便是炙夏,草原的月色也是带着朦胧的清霜之意,透过窗格一方一方漏到殿中,笼罩着朱权清朗的侧颜。他沉静端坐,想着朱棣与奚梅、朱柏与九月之情深似海;想着府中令人恼而生厌的两名侧妃;想着阿蕊明眸中闪耀着不可逼视的点点星光和樱唇轻吐的决绝话语,“若换做阿蕊,必然只得这样两句,‘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心中渐渐有了主意。

    月落星沉,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殿里一方一方的淡冷逐渐被橙红替代,朱柏一夜未回,朱权也不去寻他,照例去看望张瑾和朱智晗。

    朱智晗尚未满月,长得粉雕玉琢,十分漂亮。朱盘烒走路尚且不稳,然而日日睁开眼第一件事便是吵着要看妹妹,嘴里模模糊糊道:“妹妹,妹妹!”

    张瑾对朱智晗视如己出,纵是身子不济事,也带在自己殿中亲自照看,烒儿来时她便会摸摸他的脑袋微笑:“是妹妹,烒儿日后长大了,可要护好妹妹哦!”

    朱权披着晨曦的柔光走到烒儿身边对张瑾道:“烒儿和妹妹倒是投缘。”说罢,吩咐乳母先将烒儿带了下去。

    他的手搭上张瑾的手腕处:“瑾儿,你今日感觉如何?”

    张瑾摆首道:“其实王爷不必费事,妾身这身子自己是知道的,好不了了。”

    朱权宽她的心:“对本王有些信心,只要你按时服药,三五年总是无虞的。”

    张瑾的目光轻轻掠过朱权后停滞在朱智晗身上笑得语不惊心:“也不知是何缘故,烒儿与晗儿倒是投缘!”

    朱权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晗儿道:“你好似跟九月也颇为投缘?”

    张瑾答非所问:“妾身虽不知她腹中的孩儿是谁的,但也知绝不是王爷的,只不过这数月来看着她心里那般自苦着,如今瞧见是她自己松了那一口气,不知为何,竟有些替她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