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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安十四年冬,下了一场大雪,清源城,这个位于北方帝国北部边疆的要塞,此时也被暮雪侵袭,凛冽北风如烧刀子酒一般不要命地摧残着四野,厚糙的沙草地被冰封的坚实无比,数百里空寂不见人烟。

    天镜湖边破旧的茅草屋被雪凝的一尘不染,屋内锈迹斑斑的炉子上温着一小壶酒,一个身着破袖白袄,眉眼清秀,皮肤极为白皙,却偏偏双手漆黑污浊的少年此时正搓着脏手,双眼冒光,盯着炉上的酒,细薄乌青的嘴唇边上流着两行口水,等到炉子上咕嘟冒着沸腾的酒气,他闭上双眼轻轻一嗅,陶醉在酒香当中。睁开明亮清澈的双眼后,也不顾烫手,快速打开倒在破瓷碗里,轻轻地饮着,饮到酣处脏手一挥,对空无一人的四周叫道:“来人,笔墨伺候,大爷我要作诗!”

    但此时只有咧咧的北风呜咽着,少年仿佛早已习惯了无人回应,自顾自地吟起“诗”来:“云想衣裳花想容,请问姑娘去何从?若非天寒地也冻,会与姑娘镜湖泳。”吟完,自顾自地拍着脏手赞道:“好诗,好诗!”这时一阵北风袭来,破旧的茅草屋掉了几块烂木头,砸在门前,仿佛连天地也嘲笑他的不堪,不过他从未在意,也未抱怨,闭目躺在炉子旁的竹椅上呼呼大睡起来,鼾声震落了一层层屋顶的细雪......

    入夜,一轮弯月半吊在空中,旁边缀着几颗不起眼的星辰,大地仍然是白茫茫的一片,一切又都显示安逸而又静谧。当月色渐沉,北方天际里压来了一群灰影。大约有一百三十左右,手持弯刀的灰衣人慢慢地靠近了这个只有一千七百人的清源城。“杀!”一道冰冷不带一丝温度的清冽嗓音响起。清源城天境湖村周围四百八十余人也全部在睡梦中被割了喉!为首之人擦了擦左边只剩三根漏骨的断掌,嗜血一笑,飘然而去。

    天一放亮,清源城被一片血色笼罩,城门里躺着三百九十具身着盔甲的尸体。除了望清军事处,整个城里被屠戮一空!清源城竟被无声无息杀了一千六百人!城里紧急调来一大批精兵,清源城城主现已重伤昏迷,不省人事......

    建安年初时,极北之地的一个暮晚忽然吹来了一阵凛冽如九幽的寒风,此时北方天际里便卷起了一场巨大的雪尘风暴,濒临极北之地的北国陷入雪尘风暴的中心,就连松林树洞里熟睡的麻雀也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紧紧地裹着身上羽毛眉头微蹙地继续睡着。

    “杀!”一声震天的怒吼仿佛能撼动天地,就连这紧紧落下的雪花也不由的停下看落下的趋势,但是被周围一群冷血持刀的敌军紧紧地围着,这吼声却显得那样的无力、悲凉、不甘!一个五官刚毅如刻,双眉清秀,浑身被雪覆满的年轻男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奋力吼出便嘴角溢血倒了下去。

    他曾经手持三卷白书,儒雅出尘,却又被这场战争染的混沌。他很不甘,不甘这吃人的世道。不甘这手持的白刃被风多去。不甘这挚爱的土地染上自己人的鲜血。但是所有的不甘随着地上耀眼的樱红越堆越多慢慢地去了另一个世界,但现在的世界却依然灰蒙,充满杀戮!

    不久,身后十几个手下狠狠地回头看了一眼倒下的年轻男子,用冻得血肉模糊的烂手擦着将要溢出的血泪,用尽浑身的力气紧紧地握着冰冷的马刀杀向前方数百围着他们的敌兵。“啊!”一声惨叫,一个敌人被这满含怨恨的手下用锋利马刀狠狠地刺入心脏,而自己也被敌人的大刀砍断了脖子,散发着热气的鲜血流了一地。“杀!”看着自己的人死无全尸,剩下的人顿时双眼血红地杀了上去,用自己的命也要换敌人的命来,一时间断肢、鲜血洒满坚硬洁白的雪地,或许是他们经历的时间长了才不会觉得恶心。不久,天地间只剩下寒风悲号,雪地里躺着十几个雄健却残缺的尸体,但是每个尸体却都被鲜血染透,即使厚厚的积雪也被染的樱红,耀眼。这是北国西镜落雪城最后的十几个人,此刻却被敌人无情的屠戮!天地间只有胜者才能顶着寒风快速离开这个邪恶之地,纵有千万冤魂哀怨,也只能盘旋在这片残破的土地间,因为那就是他们最终的归宿。

    “你,出手吧!”一声苍老但却极为有力的声音在漫天的风雪中响起。“为何你不先出手?呵呵...”另一个声音虽然有力,但也不免有些悲凉,连这漫天的急雪也不免落的缓些。冰冷的雪瓣狠狠地砸在两个花甲之人的身上,但是他们却浑然不觉,一个长发飘散,一个长冠竖立,浑身被大雪染白傲立在风雪中对持着。

    风呼的急了,雪也不甘落后,狠狠地砸辽阔的北疆之地上,这时长发老人咳了一阵子缓缓抬起头,看了对面的长冠男子才回应到:“我不想出手,但也不得不出手,还记得当年古桑树下你曾说过,自此别过天各一方,各为其主的时候我们对阵时,都不要手下留情!"长发老人双眼微红,浑浊的泪水盈满了他那充满褶皱的眼眶。“是啊,现在也是如此,虽然我猜到你肯定来拦我,但也知道你的难处,你虽一生辉煌,但也逃不开他的影子,你还有自己的家世,几万条人命,我,不会怪你。”长冠老者微微凄凉道。“你走吧!”长发老人狠狠咬着嘴唇,转身背对着长冠男子,矮松般的身躯颤抖着。

    长发男子看着长冠老人的背影忽然一笑道:“我们...我们一直当年的.......”话音刚落,随着一声轻响,长冠老人长指一挥,五颗黑色的棋子仿佛穿破虚空向长发老人的射去,长冠男子狠狠地闭着眼,转身一捻枯叶迎了上去,方圆十里的大雪被两人的罡气隔在外面。“叮”的一声脆响,罡气消散,困在外面许久的风雪得了空,立刻狠狠地窜了进来,只见五颗棋子化为粉糜,一捻枯叶也残落在雪地上,碰!长冠老者也倒下了,墨色的长冠被吹落在深雪里,天地里只留下一阵疾风悲呼。长发老人不敢置信地回了头,看着地上的长冠男子,立刻明白了什么,消瘦的脸上变得狰狞,恐怖!两行浑浊的泪水也止不住的溢下。他迅速飞落到长冠老者身边,手指一点抑制住了长冠老人急涌的鲜血,颤抖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你的后辈,保护好他们!”长冠男子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了,吐了一个“好”字枯树般的瘦弱身躯便倒下了,长发老人紧紧地抱着地上的长冠老者随着凛冽的寒风一路北去。地上猩红的血液被急雪瞬间吞没,凛冽的寒风仍徘徊不止,天际里的黑云此刻格外的阴森!

    这时,北疆冰湖上走着一个佝偻的白衣老人,他脸色冰冷,双眼无情地缓缓地向南方隐去,微微中落下了一句叹息:“他们,毕竟不是我们南方的人,杀了也好,要不然南方原本低落的士气和民怨将会让万万人丧命...若未失何须得...何须得...”

    凛冽的寒风不停地吹着,鹅毛般的大雪也急急地落着,仿佛要洗净这天地里不干净的东西。落雪城里荒尸遍地,房屋坍塌,整个城里没有一丝活气,也没有一点温热,仿佛是九幽的冰河台一般冰冷,荒芜,仿佛这不是人间之地。

    “咳咳...”一个被雪堆积的烂木下传出一道苍白无力的咳嗽声。一个浑身裹着薄棉衣消瘦女子背着一个被毛毯紧紧裹着的婴儿从雪地里爬了出来,她呆呆地望着毫无生气的四周,看着破败的城镇,俏丽脸上流下一股冰冷的清泪,她饿了几天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消瘦的身体连站立就显得艰难,她颤颤巍巍地站起,顺着破败不堪的青石大道一路踩着冰冷的尸体向西北行去。她不能死,因为背上还有一个睡着的婴儿,那是她的全部,她现在必须走出去,找到有人的地方让背上的婴儿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