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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十一,祭天大典如期而至,满京城的百姓们在街道两旁迎着皇家迎神的车队,拜着要去拜见帝神的皇帝,看着,也是凑着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热闹。

    听穆烈说,按照洋人的日子来算的话,今天是他们的圣诞节——他们那个最大的洋神诞生的日子。

    苏赫作为宫中侍卫,早在大典的头一天便随驾出宫了。不过依照他的官位品阶,几天的时候他可没资格站在皇帝身边,只是远远地听着诵歌。

    百官唱诵,天地同听,望灯伴着韶乐照亮了圜丘,燔柴馨香盈盈绕绕,宛如一根丝线将山河大地同天宫相连,恭请帝神降临。

    上至百官,下至百姓,无一不是毕恭毕敬,祈求着帝神降下福音,让这盛世余晖能够绵延下去。

    城中的洋教堂里纷纷唱起了新年颂歌,不过信徒们可不是为了天子祈福,更不信什么神帝,对于他们来说,这一天的确有圣人诞生——上帝之子耶和华的诞生。

    今天本不是东正教的圣诞节,只是如今在京城里头的各国的洋人越来越多,传教士也是各种各样,为着大家在清国的地界上各自安好,不起冲突,便取了个大多数过得节搞个小聚会罢了。

    穆烈跪在圣子的神像前,虔诚地诵着祷文,手却不由自主地轻轻地抚摸着祭衣口袋外的花边儿。

    这祭衣本就宽大,若是不仔细看,谁也不会注意到这口袋鼓鼓囊囊的,险些合不上口。

    里头倒不是别的,是个个头不大的苹果,昨天晚上伊万给苏赫的,不过这是个转交,昨儿苏赫要随驾出征,特地再提前了一天,特地嘱咐伊万一定要在昨儿晚上给穆烈一个苹果,取意为“平安”,正应上那平安夜的景儿。

    这个季节的苹果可是难得,不算应季所以也不大好吃,可穆烈的心里依旧甜滋滋的:这个哥哥,也不知道从哪儿看来的平安夜要吃苹果,不了解人家的习俗就囫囵给套上一个,这也忒乱来了。

    穆烈的心里虽然嗔怪着,可依旧小心翼翼地将那个苹果捂在怀里舍不得吃。

    司祭立在神像下安静祥和,仿佛此时已经放下了来清国时带着的一切目的和企图,如今只剩下了传播神的旨意与福音。

    圣光播撒,穆烈的发簪莹莹生辉,颂歌唱了大半,他终于勉强静下了心,双手合十,在圣像下诚信祷告:我们的天父,您虔诚的教徒列奥尼达·尼古拉耶维奇·穆拉维约夫向您忏悔,我长于黑暗,罪大恶极,他却生如太阳,罪子不敢奢求与太阳天长地久,只能奢求您听一听我的祷告,愿我的爱人——博儿济吉特·苏赫,在新的一年,能够平安、健康,和快乐,我们的天父……

    长风猎猎,炉火熊熊,幡旗长展,猎鹰盘旋在北京城的上空,伴着蛙鸣犬吠,虎视眈眈。一片烟雾缭绕之下,百姓们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到了年根儿,马上又要是新的一年。

    或许是当真有了福气,甭管外头要不要打仗,王爷今年难得留在了京中,能陪着妻儿过年。

    都说是“瑞雪兆丰年”,昨晚上北京城里下了一夜的雪,新的一年,日子总该好过些吧。

    一大早,苏赫便急匆匆地系上了披风往外头跑,脚步生风,卷气小路上还来不及扫干净的惨雪,连一路上的下人行礼都来不及听全。

    “哥哥!”

    苏赫被这一声清亮的少女的嗓门儿给下了一跳,转身正瞧见一个穿着桃红色袄子的其其格正叉着小腰。

    “嘘!”

    苏赫连忙将食指竖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哑着嗓子说道:“你小点儿声!再把额娘招来!”

    “把我招来怎么了?”福晋不知道何时走了过来,一身金鱼紫色绣着祥纹的长袄端庄典雅,手腕上露出来了一个红穗子,那是福晋前段时间特地求来的一串念珠。

    苏赫先是向自己的额娘行礼,心中暗道不好。

    其其格倒是一蹦一跳的跑着自家额娘身边,挽着她的胳膊,冲着苏赫吐了吐舌:“就是额娘叫我来拦着你的!”

    这个小叛徒,亏我昨天给她买了糖葫芦,苏赫想。

    福晋怪道:“这大过年的又要上哪儿去?你阿玛可是难得在家里头过年,仔细他瞧见你不在家,回来又要罚你。”

    “这不是还有两天才过年呢么,再说了,我阿玛那不是在朝中有事,还没回来呢……”

    苏赫瞧见自家额娘在瞪自己,抿了抿唇连忙改口道:“嗐,这不是有什么事儿都还有我额娘呢么!”

    做娘的最喜欢自己孩儿说这样的话,福晋的心里甜滋滋的,嘴上却要教育儿子:“你呀,多大的人了,还要靠着额娘,若是将来有一天……”

    这回轮到苏赫瞪眼了:“额娘!大过年的,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