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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9.断情

    高处的夕阳落得晚些,地面已然夜幕初降,山上却还能见到夕阳,浑圆通红的一轮,加上另一头月亮东升,如此便是日月同天的景象。天上繁星闪烁,天空澄明透亮得似一面湖。星辉下,索欢紧紧抱着凤栖梧,脸红得如西边的太阳,笑得又像东边的月亮,眼中星芒闪烁。他闭上眼,不知自己是何时抱上凤栖梧的,亦不知抱了有多久,或许是暝华他们彻底消失于眼帘的时候,亦或是他望向自己要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或者……早在他揭下面具,刚站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刻,心中就已经这样做了。他清晰地记得,靠在他怀中的时候,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会儿。

    承德四年五月廿四的月亮,当真是美极啊!

    如此良辰美景,凤栖梧的脸色却也如夜空一般,怀着满天星斗,任他灼灼闪烁,依然深邃无波。

    唇边的脖颈不是不纤细,鼻端的芬芳不是不诱人,可再也不是昨日心境。

    再也不是。

    “你不怕我?”

    索欢“嗯”了一声,不肯放开,拿头在他颈窝里蹭了又蹭,蹭得自己鬓发松散,方才衔了一丝笑,绵绵密密道:“怕,更想。”

    凤栖梧才不愿相信他这种人能有多想,之前暝华在时,肯假以辞色已是极限,如今抱了许多时,也差不多是把话说开的时候了。想着,后退一步,侧过身子不愿直面他,用极其疏离的口吻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索欢觉察到凤栖梧态度的变化,并未多想,只道他心里有气。怀中空空如也的没有充实感,想重新触碰又怕显得造次,一双手起了又落,悬在半空,只敢虚虚挨着他。

    “不苦。我好歹乘车,走的坦途,你却是骑马在那山路上穿行。风餐露宿,手可好了么?”说着,想去摘他的手套看一看。

    凤栖梧见他来势,巧妙避开,脑中自动过滤后半段的关心,只在意那句“不苦”,心道:也是,他自然待你极好,怎会叫你受苦。——心有所思,也便说了出来。

    索欢还道“他”是谁?待反应过来是西尤都敏,便觉那话中有三分拈酸之意,霎时又喜又惊,说不出话来。凤栖梧存心找茬挑刺,捏着这个由头做引子,要做一出《三休樊梨花》,斜眸凝视,只管看他脖子。原来索欢方在凤栖梧身上小猫般腻歪的时候,不仅蹭松了发,连衣领也一并蹭松,露出脖根处雪白的细肉,上面缀着三两个红印。

    凤栖梧自然知道那是什么,自以为心中并无不适,目光却极为森冷,直把索欢吓着了,连忙低头将衣领提起来,遮住那块别人留下的红痕,吞吞吐吐道:“临、临走之前,我问你……你、你默认了。”

    是有这茬,问得小心,认得也隐晦。凤栖梧心说:我默认了你就真的去做是不是?——然而如此别扭的话语,断然不会从他口中说出,只把目光从索欢脸上移开,劈手一扬,丢出一个小瓶,道:“喝了他,你走吧。”

    索欢接住,转着小瓶看,满脸懵懂:“这是什么?去哪里?”

    凤栖梧被问得烦了,也不愿意软刀子割肉,对对方和自己都是一种折磨,索性撂开手,直言告道:“哑药,厉害得很,我之前只用了一滴,就让自己的嗓子变得嘶哑不堪,你全喝了,从此天大地大,爱去哪里去哪里。”

    索欢如遭雷亟,温柔的笑意一点一点从脸上散去,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凤栖梧的气不打一处来,猛地转过身,劈头喝道:“什么意思你不懂?我讨厌你!我不要你!你还当我喜欢你呢?——给我醒一醒春梦!你那般伤我,我怎会同从前一般待你!”

    他说一句,索欢的脸便白一分,待全部说完,已面如死灰,大抵这世上最难受之事,便是升起了无限希望,并不断去充实丰满这希望,使它变作一片灿烂美好的愿景,到点儿了却被告知,这希望是假象。

    “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他摇摇头,语声里能听出轻颤,似含有低微的求告,同时牵动嘴角,极力想笑一笑。

    凤栖梧看到了一个难看的抽搐,见他脸颊消瘦,眸子通红,压抑着满心悲伤与失望要笑一笑,那心就跟被人狠狠拽住一般,瞬间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他握紧拳头,剧烈的痛感从手部传来,清晰地敲打心脏,这么久都不好,这么久都不消失,再一次深刻地提醒他,面前这个看似柔弱、诱人保护的人,心狠起来可以做出什么。

    那不是在其他地上,是在他的床上,是在他满心以为彼此心意相通,沉醉着将他揉入自己生命的时候,猝不及防、毫不回头地狠狠刮了他一记耳光。宣告说:不曾心意相通,甚至这颗心,从来就是向着你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