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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钱串儿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见伏在案上那人没什么动静,他又轻轻唤了一声,“陛下?”

    “嗯?”

    因为皇帝是伏着的,这短短一个字,显得鼻音有些重,还带着无尽的倦意。他直起身子,揉了揉双眼,里面血丝清晰可见。这次微服出宫回来,小皇帝难得转了性子,突然勤政许多,昨夜批折子又密诏人觐见弄到三更天,五更天不到又起来上朝议政,这会子实在困得难熬,于是伏在案头歇了一会儿。这一歇,居然就睡着了这些天,他心力交瘁,是真的有点累。

    钱串儿看在眼里止不住心疼,陛下这是忙什么呢?

    皇帝最近最忙的一件事,便是循着那二十多条洋洋洒洒的罪状彻查齐不语。这些罪状中最大的一条是谋逆,第二要命的,是有人告发他逾制,再来就是贪污、结党营私等。谋逆一事皇帝仍是交给远在秦州的郭旭查,其他的则由都察院接了过去一个人被这样分开来查,也是史上少有的事。

    谋逆是大罪,皇帝又不昏庸无道,要治这样罪,单凭那两张烧成一半的信函和所谓的舆论压力肯定不够,所以,没过多久,预料之中的,郭旭那边陆陆续续发回来许多关于齐不语谋逆的证据。

    这么一来,倒是几乎能够坐实这谋逆的大罪。

    皇帝这些天在做的,就是安排人暗地去查秦州递回来的这些证据能够造出这样一环扣一环的罪证,后面当然要有人,而且,背景应该颇为深厚。那些藏在背后的别有用心之徒,皇帝希望能够一个不留的通通拔出来他最恨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玩儿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因为,实在是侮辱自己的智商!

    秋衡另外操心的一桩事,便是梓玉的下落。

    说来也奇怪,这一连过去了二十多天,梓玉愣是一丁点消息都没有,他不免真的有些着急了。天高地阔,她就这么永远消失了?还是不会的!赵安后来陆陆续续发现了当日随侍皇后身侧的暗卫及婢女的尸首皆是一刀毙命,应该是偷袭就是一直没有找到梓玉,想来,她应该还平安秋衡虽这么自我安慰着,可心里到底没底。

    小皇帝头一回对自己的判断起了怀疑之心,莫非,他们还是走陆路逃的?

    若是被秋衡知道那些官兵曾眼睁睁的在船上错过梓玉,肯定会气得呕血,然后,眼睛都不眨的,将他们拖下去通通仗毙!

    可现在,他的一颗心恍恍惚惚,无比的担忧,痛苦,自责,郁卒所有的情绪积压在心底,根本找不到一个可以倾泻的口子,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越积越多,越积越深,亦越来越折磨秋衡从小到大遇险不少,就连如贵人都曾经救过他两回,皇帝自认是个心狠之人,对于这些人他会补偿,可唯独梓玉不一样,不仅补偿不了,而且,她令秋衡难受至极,又自责不已,他舍不得,又放不下。

    这一切,只是因为,他倾慕于她

    秋衡揉完双眼,重重叹了一声,好像心中郁结勉强散了一点,才问钱串儿什么事。钱串儿忙回说柳公子在外头求见。秋衡刚眯了一小会儿,现在还有些发蒙,问道:“哪个柳公子?”钱串儿道:“陛下,就是次辅府里的二公子啊!您前几天不是让柳大人带话嘛,这不,柳二公子今儿个刚回京,听说有这事,便赶着进宫来谢恩了”

    钱串儿还在絮絮叨叨,秋衡一挥手,打断了钱串儿的话,只说请人进来。

    秋衡心里一直有一个疑惑:那日掳走梓玉的贼人原本应该是来杀她的,但现在梓玉生死不明,如果她遭遇不测,那一切就此结束;可如果她能够在那些人手底平安无事,那么,这帮人费劲心力掳走一个女人,到底是为了什么?梓玉的身份是一国之后,若说掳走皇后用来和皇帝谈条件的,也说得通,但至今从没有任何人拿梓玉出来要挟什么,这么一来,只可能是单纯的为了她这个人!

    为了一个人?还是一个女人秋衡猜,要么是仇恨,要么,就是爱慕

    两仪殿的棱花窗大敞,碎金透过花窗照进来,在皇帝胸前的龙袍上盘旋,衬得他整个人都披着一层淡淡的光,秋衡微微眯起眼,望着远远而来的那个身影,抿着唇,面色肃穆又威严,眸光更是清冷极了,待那人走近了,才换上和颜悦色的微笑。

    “如晦,听闻你云游去了,还只当这次又要一去二三年,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柳松言作了个揖:“陛下,松言离京是因为兄长突然过世,一时感怀,便想寄情山水忘却忧思。可真到了外面,松言又惦记家中年迈的高堂。如今双亲膝下只剩我一人,想到还有自己和兄长未完的孝道,便又回来了。”他说这话时面上维持着惯常的淡漠与疏离,反正他对人一直都是这个模样,很少有第二种表情。

    皇帝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只是频频点头。既然提到死去的柳松月,他不免跟着唉声叹气,问了几句葬在何处、谁去送孝之类的话。柳松言一一答了,皇帝这才关心他这次回来是否还在学馆教书,又道学馆银钱少,有无打算谋个其他的差事,顺势表示可以替他解决一个差事。

    柳松言摇头:“学馆虽清苦,我倒也是习惯了。陛下的那些差事,松言做不来,只怕办砸了,给爹爹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