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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爽跪伏在父亲荀淑跟前,两手撑地,额头紧贴着手背,心底说不出得痛苦。

    荀氏一家之长荀淑一脸平静地望着他,心里的痛苦却不比荀爽少半分。荀爽是他的儿子中最出色的一个,他如何恨得下心,白发人送黑发人。

    侧首看了眼安安静静地跪坐在右侧,低垂着眼帘,面色沉静如水的荀,荀淑更是不舍。荀氏一门能人辈出,但文若却是他自小带在身边,悉心教导长大的。这个孙子的才学不在慈明之下,尤其是在治国安民之道上,远胜其父辈。正所谓“手心手背都是肉”,饶是他也无法选择。

    “父亲!”荀爽语气悲怆,“慈明不孝,不仁,不义,敢不连累兄长、子侄。请父亲勿要为儿忧心,儿不孝愿自去领罪……”

    “叔父,且听侄儿一言。”荀向前倾了倾身,恭顺地施礼,“,已成年,正值适婚之龄,婚姻嫁娶理所应当。唐氏之女,未闻劣迹,汝南傅家退婚,已毁其名。如我荀家,再拒唐家之女,其一生断难婚配。我不欲作傅氏那种沽名钓誉之辈,毁一清白女子的名声,来成就自己的美名。”

    “文若,切莫胡言!你可知,世人不会理解你的好心。他们只会讥笑你,讥讽我荀家,畏惧宦官,趋炎附势。”荀爽抬起头,两眼发红,“莫说此事是因我而起,错在我过于自负,行事不慎,才将把柄与人。叔父怎可因此让你代我受过!你是我荀氏最有希望的人,切不可染上半点污迹。”

    荀摇了摇头,语气淡然:“叔父,清者自清。”

    “文若,你还不了解这其中的可怕。”荀淑看着眼前叔侄俩,深深叹了口气,“此事处理不慎,不仅毁尔名声,甚至将祸及满门。”

    “不,祖父!文若明白。”荀转向祖父,叩首道,“名声就好比一张白纸,若是纸上遍布墨迹,有可能是一幅墨宝,若是只有一点,余处皆空,则不复纯净。”

    “你既已知晓,又怎能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你可知自己身负荀氏的未来!”荀爽严肃地训道,“你当以一族为重!我已是年过四旬之人,来日不多!就算因此事而亡,也能赚个不畏强权的美名。你青春年少,切不可贸然行事。须知这些年,为成就你一人的名声,有多么不易。断不可因此前功尽弃。”

    荀淑捋捋胡子,看了眼激动的儿子,再看向面色不改的孙子,闭上了眼。他明白,荀已经做出决定,难以更改了。

    “自然知晓,能有今日之名,全赖族中诸位长辈之力。仅一项,便是声名尽毁,也当保全叔父,以全孝道!叔父,莫要再拒。让祖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叔父于心何忍?”荀两手平举过头,重重拜下,“况,确信以吾之才,定能在那沾了一点墨迹的白纸上增添数笔,化作一幅名留青史的佳作。”

    荀爽趺坐在地,悲戚地望着在自己面前跪拜不起的荀,看了眼父亲,长叹一声。文若的一句“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确让他无法拒绝。拒绝就是不孝……

    “子如难成功业,吾罪重矣!”

    荀爽拭去眼角渗出的泪水,趁着荀未起身,对他行了半礼,再对荀淑重重叩首三次,起身黯然离去。

    荀淑睁开眼,看了看依旧没有抬头的荀,无力地说道:“文若啊,慈明此生再难面对你父子二人了。”

    “祖父明鉴。不忍祖父年迈受丧子之痛。愿以身代叔父!况娶一妇尔!”荀抬起头,神色坚定。

    荀淑抬手拍拍身侧的座位,示意他过来。

    荀膝行至祖父身侧,低头听训。

    但荀淑却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无声地传递着心底的歉意。荀不像他的外表那样柔弱,相反,他意志坚韧,志向明确。若真因此事毁了前程,如之奈何。

    “祖父?”荀抬起头,小声地叫了一声。

    荀淑看了他好一会儿,闭上眼,复又睁开来,做出决定:“从今日起,荀氏一门,皆为你所用!将吾一门荣辱,系于汝身!望汝勿负吾心!”

    “祖父,之上有兄长……”荀吃了一惊,立时就想拒绝。

    “勿要再言。此事将于汝娶妻之后,告之于荀氏宗族!”荀淑厉声打断他。

    荀抿了抿唇,低俯下身,额头触地,再三叩首,不发一言,无声地表达着他的抗议。

    荀淑心疼地看着他额头叩出淤青,就是不收回自己的话。

    过了很久,荀淑才缓缓开口说道:“文若啊,唯有如此,我才能相信,你能在那废纸上,成就一幅佳作。将荀氏一门交到你手中,我才能相信,你会时刻谨记自己的责任,不忘自己的志向,努力上进,光耀门楣。”

    荀默然不语。

    荀淑自己扶着桌角,拿起拐杖,慢腾腾地站起来,留下荀一人,离开偏厅。走到门前时,他回头看了眼,尚在愣神的荀,心底深深叹了口气:我这么做,还因为名声受损之后,你更需要家族势力的支持。聪明如你,应该会懂的。荀家日后就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