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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凛接过毛巾擦脸,这才慢慢的道:“将驸马请进来。”

    小厮欠身领命。待他离去后,祁凛回过身,见谢书瑶仍旧站在原地,手中也依旧拿着青铜面具,方才的狡黠灵动却已浑然不见,眼睛一片木然,不知看向何处。

    祁凛嘴角动了动,最后只是道:“谢小姐若是不嫌弃,就请收下这个面具当贺礼。”见谢书瑶面露疑惑,祁凛这才笑指谢剑辰,“你兄长可是常常将你挂在嘴边,如今兄妹二人终于团聚,我这耳朵也终于得了清静,这难道不是可喜可贺?”

    谢剑辰在一旁听了,用鼻孔哼一声,“哟,打仗之时就是拜了关老爷的结义兄弟。如今回京了,大将军成了靖王殿下,就开始嫌我聒噪了。我却还在此处碍眼,实在是没有明白自己几斤几两,还不如早早回去写首弃妇诗。”

    左边的男子亦是一拍大腿,“谢兄呀,我有个好主意。待你何时写就此诗,定要交与我们书坊!我再写几篇关于四皇子的故事,然后一同装订成书,一定会引起京城女子追捧,再造‘洛阳纸贵’的盛景!”

    说话的,便是方才那个击鼓之人。谢书瑶忍俊不禁,心中感慨此人与谢剑辰倒是臭味相投。

    她抬起眼,果然见祁凛嘴角抽搐几下,然后扔出毛巾,“祁子虞,你爹是不是许久没有打你了!”

    众人顿时笑成了一片。

    “靖王爷府上好生热闹!”

    一个年轻而沉稳的声音传来,谢书瑶脑中顿时一嗡,耳畔唯有轻风掠过,眼前人影模糊又清晰。

    多年前的一个盛夏,檐下垂铃忽然一阵叮铃铃作响,惊醒了夏乏的猫儿。

    铃声渐止,玉姝再次用力地拉绳。

    炎热沉闷的气息,搅得她越发烦躁。百无聊赖中,玉姝陡然听到一阵朗朗书声。

    她在胭脂巷里听惯了yín词艳曲,这读书声就显得奇奇怪怪。

    她往小巷的那头去,站定在一处小四方院子门口。她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原来读的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玉姝不禁捂嘴嘻嘻一笑。这首《关雎》,她也会唱,那她以后也是读书人了!

    她歪头一瞅,院墙旁有一堆杂物。借着这个高度,翻过这堵矮墙,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事情并非想象中的一帆风顺。玉姝坐在墙头,却是犯了难。院子里趴着一条大狗。那狗眼盯着她,她圆溜溜的大眼也同时盯着那狗。

    一人一狗,相视无言,唯有尴尬。

    这番僵持着,玉姝瞪得眼珠子都疼了。她扭扭脖子,目光转向了院内的矮屋。

    几扇木窗,掩映着几个摇头晃脑的影子。唯有一扇半掩着,一双闪闪亮亮的眼睛,就这样闯进了玉姝的视野。

    那眼睛的主人将手中的书卷侧举高了几分,然后拉着眼睑做了个鬼脸。玉姝愣住片刻,刚想瞪回去,男孩已经将木窗“啪”的关上。

    那年,玉姝七岁。她坐在书院的矮墙上,从“关雎”听到了“氓”,脑海中却全是那双眼睛。

    如今,这双眼睛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依旧是盛着笑意,但却是那么的陌生。

    谢书瑶感觉到心脏重重地撞击着肋骨。她很清楚,那不是久别重逢的喜悦,而是无处诉说的恨意。

    神思正恍惚,谢书瑶眼前突然放大了一张脸,“脸色怎么如此苍白?可是不舒服了?你要回府吗?”谢剑辰连问几句,表情有些担忧。

    谢书瑶摇摇头,“昨日没休息好,方才只是犯困了。”

    其余人的注意都被吸引了过来。祁子虞道:“若是困了,那去厢房暂时休息吧。”他本是嘴快的人,说完就意识到不合礼数,又慌忙道,“谢妹妹方才说竹林七贤,不如今日便模仿兰亭雅集。虽无山水,但靖王别院的秋景也别有特色。”

    谢剑辰立刻附和几句,两人倒是一拍即合。

    陆明玕一直不语,只默默听着。他的目光落在青铜面具上,又立刻移开。虽是一瞬,但被谢书瑶捕捉到了。

    她的手渐渐攥紧,面上却反而带起了笑。

    祁子虞打量一圈,“宁王竟然迟到了?定要多罚他几杯。”

    他话还未说完,便又有小厮进来禀报道:“宁王府来人说,宁王昨日高兴,多喝了几杯酒,现下有些难受。宁王还说他不能亲自到府,请王爷原谅。”

    祁凛道:“知道了,让人带话回去,就说希望大哥好好休息。等什么时候休息好了,这罚酒可还是得喝。”

    这话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谢书瑶总觉得有几分道不清的陌生疏离。

    众人移步到不远处的水榭。

    谢书瑶心里有些紧张,随将鬓边垂下的一缕青丝绕在指尖,左一圈,右一圈。

    祁凛偶尔回头,眼眸随即暗沉了下来。

    谢书瑶虽心有不安,但还是从容落座。此处皆是穿朱着紫之人,唯独她是胭脂巷里野生长大的。虽说她也读过几本书,但是在这些人面前难免露了怯。兰亭雅集,重在“雅”字,她本来就是个俗人。

    有丫鬟端上来果脯,谢书瑶瞬间塞了一个到嘴里。

    祁凛道:“本王听说陆大人擅写一手好字,就连父皇也是赞不绝口。如今难得一聚,陆大人何不如露两手!”

    陆明玕并未推辞,只是拱手道:“既然靖王殿下相邀,在下便斗胆抛砖引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