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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蕊一双黑亮的眼眸似有寒冰折射出的光点般闪闪发亮,异常淡冷地对朱权道:“世人皆好以《凤求凰》来寓意一段天造地设的美好姻缘,纵使司马相如以一曲热烈狂放的弹唱得到了卓文君的一世倾心,可奈何终是经不住岁月的磨砺与红颜的老去,卓文君仍需以一阙《白头吟》来挽留司马相如的心。怕只怕是其心也早已不复当初,故而又有了后来的《无忆信》和《怨郎诗》。在阿蕊想来,司马相如他,并非是念及与卓文君的昔日旧情,不过是害怕世人的唾骂和担心自己的一世英明被毁而已。所谓旷古烁今的爱情佳话不过是司马相如的着实不堪和卓文君的委曲求全。若换做是阿蕊,必然只得这两句:‘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而后,拂袖而去,再无其他。”

    朱权听后,震得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愣了好一会子才道:“阿蕊姑娘好似读过不少书?”

    《凤求凰》充斥着阿蕊的整个童年,饱含两情相悦的,诉说无限思念的,哀伤情不堪言的。这首令她听了无数次的曲子在她的心上割出了一道又一道的伤口,虽已此去经年,但伤口即便愈合也会结疤,就算疤痕落尽也已成烙印般的伤痕,即便偶尔看到,也会痛到锥心。

    朱权的琴音无异于再度悄然割裂阿蕊心中的道道伤口,提醒了阿蕊,她心中最隐秘的,最想忘记的那参差不齐的伤痕,其实一直都在,岁月未改。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极力掩饰,努力平和了语调道:“姐姐喜欢看书,留下不少典籍。如今奚家酒馆只剩下阿蕊一人,闲来无事,唯有翻阅书籍,打发寂寥时光。敢问公子,姐姐如今怎样了?为何都不告知阿蕊,她去了何处?”

    朱权无奈道:“你姐姐如今很好,有一个很疼爱她,只对她一心一意的夫君。只是家兄身份特别,故而不便告知她在何处,你姐姐也不便与你鸿雁传书。她得知我此番进京,特意嘱咐了我来看看你,是否安好?你姐姐她很挂念你,她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

    阿蕊的笑意中有着些许欣慰,些许失落:“那就好,只要姐姐过得好,我便安心了。请转告姐姐,阿蕊已经长大了,一切安好,姐姐勿要挂念,也请姐姐珍重。”她继而笑得蕙质兰心,“既然公子的兄长身份特别,那公子的身份名讳,阿蕊也不便多问了。”

    朱权惊诧于阿蕊虽年纪比四嫂小了几岁,但应对进退间却不似四嫂那般肆意洒然。方才阿蕊放下碗碟时,他特意留意了她的手指,并无半分习琴的痕迹。但四嫂曾提及,她妹妹那双手似乎是学过的,而她方才对那首曲子的解读令朱权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想来是幼时练习过,只是岁月掩盖了曾经的痕迹,不知她孩童时遭遇过怎样的境遇,令她生活得如此谨慎小心。

    朱权的笑容清澈明亮,如阳春三月时最暖人心肺的那一捧温煦阳光:“今日阿蕊姑娘妙语连珠,令在下耳目一新,甚为受教,方才是在下不好,唐突了姑娘。”他如堕梦境,“阿蕊姑娘若不嫌弃,可以叫我宁大哥。”

    阿蕊恢复了怡淡,嘴角浅莞:“是阿蕊冒失了,宁大哥莫怪。”

    朱权瞧了瞧外面的天色,虽对眼前的女子一见倾心,却也明白自己与她之间何止远隔千里,这样的女子,也不是像四哥那般霸道就可以令其动心的。而自己,既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他与她的邂逅,这一面后,只能错身而过。

    于是,他起身告辞,阿蕊福一福身道:“请宁大哥稍待!”

    须臾之后,阿蕊自酒馆后院中取出去岁酿制的两坛寒梅浓交给朱权道:“宁大哥,这是姐姐最爱喝的梅花酒,阿蕊第一次酿制,还请代为转交给姐姐。阿蕊酿酒的手艺与姐姐相去甚远,只是阿蕊的一点心意。”

    她再将酒馆梁上悬着的两个柳编小篮子取下,对朱权道:“宁大哥既是从京师远道而来,想必车马停在了十泉里外。这是阿蕊自己腌制的一些吃食,姐姐贪嘴,权当解一解姐姐的思乡之情。姐姐的生辰是十一月十三,就当是阿蕊给姐姐的生辰贺礼。东西多了,宁大哥不好拿,阿蕊送一送吧。”

    朱权目光清远,唇边漾出微笑,略略俯身道:“有劳!”

    朱权与奚梅沿着十泉里的小河边漫步而行,朱权却希望此刻能与阿蕊走在万里无垠的戈壁滩上,又或者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这样他便可以与她一直走下去,这样,他的回忆就可以不仅仅只有那一声“宁大哥”。